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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五)芙蓉影暗(2 / 2)

&esp;&esp;不知不觉,脚步慢至停顿。小钟若有所思地看看手机又看看他,反反复复,到最后他也察觉出来,忍不住好奇问:“在看什么?”

&esp;&esp;小钟却做贼心虚地将手机放下,“一个人待在国外,会比在这边自在吗?”

&esp;&esp;他又心不在焉地已读乱回,“人在外面会眷恋故乡的。”

&esp;&esp;“故乡?你也说没什么好牵挂的,在哪都一样吧。”说罢,她隐隐感觉到他应该不太想聊这个,换问别的,“当初出去留学又是怎么考虑的?”

&esp;&esp;“我想做的方向,学术前沿在漂亮国。刚好身边的前辈们都很愿意为我搭桥铺路,也就顺理成章地去了。”

&esp;&esp;“只是想读书?”

&esp;&esp;“嗯。”

&esp;&esp;好像一提到读书相关的事,他就变得特别乖巧可爱,甚至流露出孩童的天真。他是真的喜欢。工作的事他也喜欢,当然只有授课的部分,除掉繁杂的琐事,看那本笔记就知道,大半篇幅都是讲课细节的检讨。

&esp;&esp;“但是感觉总在同一个领域钻研,像一直待在狭窄的小盒子里,人会变笨,变呆。”说到此处,他别有意味地看了眼小钟,“就是思维固化,所以不同领域的书我都会让自己看些。”

&esp;&esp;小钟有点不服气,“终究是看书,你不体验生活。”

&esp;&esp;“又不是只看书不做别的。”他道。

&esp;&esp;小钟不动声色突然出击,“你去那边,有跟白女做过吗?什么感觉?”

&esp;&esp;他想了想,觉得这问题不对劲,气势忽然端起来,拘谨又拒人千里的样子,“小孩子问这个做什么?不许问。”

&esp;&esp;小钟表情变屑屑的,“没有啊,遗憾。”而后放低语声,眉眼弯弯邪笑着探寻,“不会就没有做过吧。”

&esp;&esp;他不予回应,连已读乱回的话都没有想,神情不自然地绷了很久。

&esp;&esp;两人又次第在花坛边的长椅坐下。木芙蓉红粉的花叶半凋。茉莉不见花影,香气却漫溢。

&esp;&esp;她说她知道姜夔的那句诗。

&esp;&esp;“是吗?”他又生出几分刮目相看的惊喜,“前段时间听人说,连李商隐都成冷门诗人了。”

&esp;&esp;“但是读诗的人依旧会读,没什么奇怪的。现在还有专门收录古诗词的网站,读诗就像刷微博,不一会就可以翻很多。我给你看。”

&esp;&esp;小钟当场向他演示一遍,“很好用吧。”

&esp;&esp;但忘了浏览器还存着刚刚搜索过他的标签页,退出时刚好教本人看见。

&esp;&esp;感到不好意思的却是大钟。

&esp;&esp;沉默片刻,他生硬地扭开话题,“姜夔,那几首即事的《鹧鸪天》我很喜欢。尽管大多是最简单的白描,谈不上高明的词法,无甚深意,但很有生活气息,质感像珂罗版印刷的照片,巧妙地绕旋在真实、画作和摄影三者之间。未必入得了古人的眼,但或许很符合现代人的审美。”

&esp;&esp;他一边讲,小钟也一边在手机上翻看。

&esp;&esp;这些《鹧鸪天》都太姜夔了。既不是《齐天乐》那样孤绝的名篇,咏蟋蟀,咏的是诗人的心高气傲,仿佛写出来就是为让人服气;也不是更流于俗艳、乏善可陈的作品:姜夔成为最姜夔的样子,别人也能写的凡俗字句,别人写不出的灵巧。

&esp;&esp;“鸳鸯独宿何曾惯,化作西楼一缕云。以前很喜欢这句。”

&esp;&esp;说着,一阵白鸽随风落进半圆形的下沉广场,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孩霸道地走进鸽群中央,将咕咕赶散。他忽然转过来问小钟,“你也要下去玩吗?”

&esp;&esp;“才不去。”

&esp;&esp;“很难相信我十七岁的时候,你也是那么点大的小豆丁。时间真是奇妙。历史中相隔千年的人感觉不出辈分,眼前只差十年的人,距离却明显。”

&esp;&esp;“老男人。”

&esp;&esp;她烦躁地从他身边站起来。

&esp;&esp;“姜夔七绝写得很糟糕,人菜瘾大,还写了不少。”

&esp;&esp;她装作没听见,不搭理他,但还是禁不住地好奇点到旁边,看看到底有多烂:

&esp;&esp;归心已逐晚云轻。又见越中长短亭。十里水边山下路,桃花无数麦青青。

&esp;&esp;没有了曼妙错落的词韵,姜夔似乎只剩下凡俗字句。随口占来的口水话,几乎让小钟膨胀地觉得“我也可以”。

&esp;&esp;“你会写旧诗?”小钟投去期待的眼神。

&esp;&esp;他的答案脱口而出,神色却躲闪飘忽:“不会。”

&esp;&esp;原来他有时也会撒这样掩耳盗铃的谎话。

&esp;&esp;“写诗是什么丢人的事吗?自己会写,还好意思给我别人的诗。”

&esp;&esp;“当然丢人,丢死人了。我不要给你。”他说完撇开头。

&esp;&esp;“我也没说要。”

&esp;&esp;“诗到底是天真烂漫的东西。人从心底觉得自己还少年,才会写诗,就像那种纯粹热烈的爱情一样。”

&esp;&esp;傲娇的猫猫态稍纵即逝,他又变回冷淡温柔的模样,娓娓说道,“以前在琼英读书,我也经常觉得这座学校没有一个人理解我。之前看到你那样痛苦,着实挺心疼的。”

&esp;&esp;小钟却觉诧异,“我还以为成绩好就能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。”

&esp;&esp;谁能想到是在临近道别之际,她们才真正放下包袱,心无旁骛地了解彼此。他知道小钟的事更多,所以此刻小钟去了解他也更多。漫谈美妙得像一场随处而止的秋游野餐。闲情逸致像江南秋日最空明凉爽的天气,像他讲到动情处最柔婉的语气,比合拍的性欲还不可多得。

&esp;&esp;一片半青半红的枫叶坠在她的头顶,她知道他就像这片妖异的树叶,在她的时间里占有不可重现又不可替代的一席之地。白月光不是存放在回忆里的静物,是曾经流淌着的光。天色渐晚。

&esp;&esp;她还想读很多的词。律诗太复杂深奥,现代诗又是摸不着门道的自由,欣赏不来。词在古代可以唱,是不是就成为当时的流行乐?柳永就好比他们那个时代的周杰伦,还更应该说是林夕?比起普通话,粤语跟中古汉语更亲近,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,许多粤语歌的词更有韵味。

&esp;&esp;落魄文人姜夔不止填词,也写了不少“新歌”。词谱被今人复原,还可以唱。少年时代不就该喜欢姜夔吗?他的词干净得像少年时代就死掉的少年。

&esp;&esp;她听到这句话心却一咯噔。坏了。难道说笨蛋会传染?他怎么也讲起呆气的蠢话?她给他留下的痕迹就只是这样,爱上一个笨蛋,所以变成笨蛋?她假装不是她碰坏,轻轻地掩盖起来。无事发生。但他很快自己发现了,下一句话将要出口,突然卡住,耳根一阵烧红,咬唇自嘲地笑。他很紧张。

&esp;&esp;玉置浩二写过的一支曲子,很像中古的慢词,翻唱填上粤语的词,尤其漂亮。

&esp;&esp;《李香兰》,她想听,他欲拒还迎,非要她撒娇,才肯应景地唱一段:

&esp;&esp;像花虽未红,如冰虽不冻,却像有无数说话,可惜我听不懂。

&esp;&esp;歌名中的“李香兰”也有故事,但已来不及说。

&esp;&esp;时不再与。清楚今夜以后只得默默隔开距离,反而谁也没将绝情的话说出口。一句话也没法说。

&esp;&esp;明明他最后唱歌,眼神、情绪全似向她倾诉。

&esp;&esp;听不懂的人却是她。

&esp;&esp;他似也无意教她听懂,那首歌还有别样凄美的日文版本。

&esp;&esp;一句哀求。

&esp;&esp;いかないで。

&esp;&esp;不要走。

&esp;&esp;李夫人再也不想见刘彻,刘彻却从未说不再想念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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